文《成功嶺》

28 Sep 2013

在成功嶺待了兩個月,除了前兩週比較不適應外,之後倒也過得平平無奇。每天按時操課,因此我們不至於閒著;要學的東西不多也不難,絕大多數的時間都花費在讓整個部隊的動作整齊劃一上。這本來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我真正想說的是,我驚訝的發覺原來一個人的生活是可以在一天內完全改變的;在經歷過這樣的改變之後,我隱約的感受到自己似乎充滿了更多的可能;在入伍的前一天我還過著每天埋首於程式碼的生活,入伍之後,這些事物頓然離我而去,然而我卻活的好好的;我原以為這段日子我會被自己的想像力和追求創業夢想的熱忱折磨,但就在生活作息改變的那一刻起,我所煩惱與思索的事物卻也隨之悄然改變。過去那我為了追尋我所重視的事物所引領出來的生活樣貌已顯得有點遙遠,外在的改變使得我能夠用一種旁觀者的眼光重新檢視那段歲月。儘管我並沒有辦法從這樣的省思中描繪出未來的道路,但或許將來我也能用這種跳脫的方式幫助我在迷惘的時候做出判斷。

我回想起過去大學四年的生活,當中最快樂的時光莫過於架設「馬康多網路書店」的那段日子;那時候每週總會有一個晚上我和一位夥伴到另一位夥伴開的永楽座二手書店師大分店開會,我們最常光顧的餐廳是位在師大夜市的烤雞店,吃完晚餐後我們會先討論這週的進度以及接下來要做的事,之後我們慢慢地將話題轉移到哲學、歷史、心理學、文學、政治、數學上,由於我這兩位夥伴博學多聞,而我只對文學比較了解,因此我通常扮演聽眾和發問者的角色;就這樣,我們常常聊到十一點多才回家。不過我當時並沒有沉浸在這種浪漫的生活中,因為在實做上這兩位夥伴並沒幫上太多忙,幾乎所有工作都由我一手包辦,以至於我鬱鬱寡歡、心事重重。當時我除了實做網站功能外,我還寫了一堆網路爬蟲日以繼夜的從台灣各大網路書店蒐集書籍資料,最後再把這些資料合併成馬康多的資料庫,總計六十萬本書籍資料,四十萬張圖片。我聽說在十六世紀中葉又或是十六世紀末,牛津和劍橋大學有一群熱愛戲劇的學生,他們創作出不少傑出的劇本,流傳至今。這則故事在我腦海中幻化成一幅令人嚮往的畫面,我想像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在昏暗的酒吧中一邊喝酒一邊高談闊論,互別苗頭卻又惺惺相惜。現在回想起來,這段日子該是我最接近這幅畫面的時候,可惜我並沒能留下什麼偉大的作品。

似乎我有一半的大學歲月都沉迷在一些現在想起來微不足道甚至有點可笑但當時卻能把我搞得廢寢忘食暈頭轉向的網站點子中,現在這股狂熱被迫中斷,使的我的意志開始動搖,我開始思考一些過去曾從我腦中一閃而過卻被我有意無意忽略了的想法,比方我開始思考現下流行的科技產品和應用程式是否真的能為人們的生活帶來更多的幸福?而我是否又值得將我的生命奉獻在這虛擬的世界之中?這問題是否問得太玄?那我真正想問的又是什麼?我該追求顯著的成就還是心靈的充實?如果拋棄了我的專長那我將來又該何去何從?抑或這只是我一時怯弱的想法?我不是沒想過退伍後先去學潛水,然後再去國家地理雜誌當攝影師;又或者我可以出海去捕魚,可惜現在已經沒有捕鯨船了,不然要是能在上面待個一年半載,沒準兒我也能寫出一部《白鯨記》。

在軍中我運用零碎的時間讀了些文學作品,其中最得我心的是赫塞的《悉達求道記》,故事的主人翁悉達多有三樣法寶:思索、等待和斷食,這三樣法寶讓他受用無窮;我大概學不了斷食,但我可以學習思索和等待,雖然我不知道這兩樣技能意味著什麼也不清楚怎麼學,不過剛好在軍中有的是時間讓我摸索,畢竟雖然我在這裡活動不自由,但我的思緒卻是無遠弗屆。我也看了高行健的兩部長篇,雖然那兩本書的內容並未打動我,但我也想嘗試用語言記錄最真實的自我,於是我寫下了這篇文章;在書寫的過程中我才知道這項工作竟是如此的困難,除了我的文筆疏於練習外,我更驚訝的發覺原來我的思緒是如此的支離破碎,以至於我無法將他們像拼圖一樣一塊塊的拼湊起來,無法理出一條輪廓,更無法說清楚此時此刻的我在思索著什麼又期待著什麼;現在的我就像是一艘漂泊在大海的船,但願能在這段時間內找到我心中的莫比迪克。